第6章 北京警卫看透恶体制
田明建到北京通州的警卫3师时，才二十四五岁，却经过军校和战火的双重萃炼，他成了万里挑一的神枪手，他看透了生死，深知了人性，犹如终南山下的那些修行者通透，但这个稍内向的汉子，觉得忍忍就过去了，或者暗中不配合。
说话但团政委却在考核后似乎有些许察觉，提醒“要提高政治素质”。
田到12团8连先带新兵，他平时话不多，快人快语。有2个精壮点的有些不服气，原来其中一人少林学过武，能徒手劈砖，一个是体育生，拿过市中学生短跑冠军，100多号人来看热闹。结果3公里快跑、俯卧撑、引体向上、扳手腕，新兵输得老实听话。
田从学员转到教员，也常接济新兵们。
有次训练中，他发现一新兵脸上毫无笑容“周小亮，你精神不好，家里出事了？有困难就直说嘛”。
训练休息时，周小亮过来单独诉说，“家里老母亲最近摔成骨折，正得动手术，他要存4个月工资才够钱”
“我这有2个月工资，你先拿去吧！”小周感动得泪花满面。
“那我补个借条先吧”，
“不用啦”。
田性格耿直，但却也得罪了同僚---新来的连指导员康红卫。
党支部建在连队上，康红卫负责的就是全连的政治思想工作，在党指挥枪的原则下，实比田明建大半级。
这个比他晚来半年的指导员，一副公子哥吊儿郎当样，成天背着个日本单反相机拍照，要不就常待在连队宿舍睡觉，全没军人威严的仪容，似乎是来体验生活的。
某天他去团部汇报，干事们在私下议论，
“你们知道吗，8连连长本来可进中央警卫团的，但爱发牢骚被撸了，被发配来了我们这里。”田听得很仔细，但有些干事还不认识他，
“说到8连，他们那个指导员，老爸在38军当副军长，他这次只是来混资历，听说一年后就会被调到军委当秘书。这下可苦了他们连队其它领导们”。
田不动声色，但拳头紧了下。团部那些文职，有几个不是走送礼走后门进来的，如果说政府官员腐败，那军队就是几个将军们的私人王国。
他们驻地离天安门才二三十公里，虽然没资格进入中南海这种最高领导人驻地，但田却常率连队“奉旨”外围巡防，比如外国领导人来访、外省人员进京上访、节假日各大路口警戒、军政大佬出游、各机关院校国防教育、重要物资押运等。
有次押送一名要犯更换监狱，女犯人非常眼熟，在铁窗外就大吼“我要见小平，我要见党中央”，对士兵戴手铐也很顺从，见没人搭理才安静下来，出监狱前后却一直低头一针一线，认真地做布娃娃。
田明建很快反应出来，这不是江青么，曾经的第一夫人，多威风啊，十多年前到处大字报整人，华国锋和邓小平上台，如今却审得疯疯癫癫。这些年，多少党政干部和知识精英看破社会，全家移民半个地球外的美加澳。
更让人生气的是，他得知了毛泽东全国“行宫”多处，光在北京就有5处“行宫”，他有参观了已对外开放的一处，在他河南郑州还有一个超豪华招待所，据战友们说就是1960年代为毛到访盖的，刘少奇身边的警卫员都没能吃饱饭，信阳乃至全国饿死多少父老乡亲。至于当年各种领导人特供菜场，三妻四妾互相吃醋也常发生，外围警戒的田明建，当然也默默观察着。这就是亿万人民所被灌输的无产阶级平等! 名为共和实则帝制！
穷怕了的中国人，到了1980年代，虽报上天天喊着改革开放，平民百姓拿不到项目也贷不到款，实际成了那几个高干家庭的家事，全社会都在下海经商或出国跑路，人人争当万元户。他的工作如此特殊，其社会洞察力不亚于任何京报资深记者。
当然民间骂这种贪腐官倒的呼声日益高涨，夹杂着东欧苏联的独立呼声，中国也迎来了1989年自由民主运动。
那年，除了北京学生外，全国各地的大中院校师生、军人、工人，都在省、市、县各级政府请愿抗议，田明建不少同乡亲友也积极参与，淮滨县那十多万饿死鬼太冤了，一直没给百姓一个说法啊，现在得建言献策为国分忧呐！田当然高兴，写信回家也更勤了。
田明建已敏感地预知结局，但又无力阻止，提前5天告别病住院去了，枪声在6月4日响起。田所在的12团，事后有多人加官升职。田则保留副连长的原职位不动。
此事多年后，田都在自问 “手无寸铁和颜悦色的说两句，就遭枪杀命运，我们军人到底为谁而战，这到底是谁的国家？”。
当勇敢的反抗者被屠杀后，整体社会鸦雀无声、一心向钱，而部队手握人人都怕的枪炮，垄断了商业江湖，领导们捞钱更无所忌惮。
全师仿佛成了一个集团公司，田不过是个分公司的部门经理。但待遇却不过是依然领着每月15元的死工资。营团师长们收了多少好处，他没伸手进领导们口袋摸过，但说话的口气，烟酒车的配置，基本可判断他们几乎全私吞了，战士们不过是他们任劳任怨、老了就扔了的骡子。
如果说政府黑，那军队简直就是黑窝。士兵要留下，必须要送礼，要转业好单位，红包必须大。他那在老家县委的李叔，给他传授过中国官场秘诀，
李叔坦言，“明建你太实诚，一切存在皆合理，做人只要顺应自然规律，好与坏、美与丑、善与恶皆存在”。
“ 但我不会包容邪恶，我会指出来，且会抗争，不能因为它存在却无视”。
“在我看来，你是固执，把自己当成一低级动物就是最高的生存法则。顺应自然和变化，自然当然有弱肉强食，人本身就是动物，何必证明自己还是个高级动物，如今你再和我探讨，在我看来你没活明白，肤浅了”！
但这不就是“嘴甜服从”么？他刚当兵时收到的4字教训。更直白点，把自己当奴才、猪狗!
田那年回家，他在妈催促下相亲，并与邻村民办教师玉兰成婚，玉兰忙了学校还回家养鸡养猪，侍奉田母也任劳任怨，老婆孩子炕头热，田又感到人生满是干劲了。
正值壮年生育期的田家小两口，惊慌地看到 “宁让你家破人亡，不让你超生一胎”，”宁可欠子亏孙，也要让党放心”，此类大字标语刷满各大主干街道。
计生干部带着强壮的打手们，开始满地抓人了，有电视的搬电视，否则就带走猪牛，逃外地的回来一看，房子都被烧掉。他连部山东的兵，讲到老家百日无孩运动之血腥，政策主张当地妇女无论是怀孕第几胎，还是怀孕几个月，一概强迫人工流产。
医院已经没床位了，直接当街流产引产，冠县宜春路上搭满了窝棚，住满了被强行抓起来的妇女，本县做不完的流产手术，就送到周边县市。很多足月大的孩子引产下来还是活的，就活活地被掐死。
当地一位畅谈古今的老说书人，见这血流成河之状后仰面大哭，偷偷骂，“计划生育毒害亿万家庭，当年鬼子进村也没这么惨”。
因为缺乏避孕工具，有些中年妇女，为了避免怀孕，甚至还有喝水银的，这可是非常危险的做法。
当然田在部队，也没少看计划生育宣传片和小手册，总之，党国就说中国人均资源少，人多会吃光家底，多子女是国家包袱。
当玉兰还在一胎待产时，田就把部队和地方上的各种计生惨剧讲给了玉兰听，事实上，对计生惨剧，哪个中国人不能讲连续三天三夜？
“明建，放心，再怎么苦怎么累， 我都要为你生个男孩”，田紧紧地抱住他。
但有乡亲强叔从台湾回来探亲时，发现了到处都是的计生标语，非常不解，“人多并非坏事，还能促进经济发展，你有钱了可以到美国澳洲买粮食啊。台湾人口密度是大陆四五倍，开始政府给钱来奖励生育了，
强叔介绍，“多子多福是华人传统思想，香港和新加坡人口密度是台湾十倍，台湾则是大陆的4~5倍，但港台政府在60~70年代只是广告宣传只生2个好，并没派一帮打手逼人堕胎。现在已经开始奖励生育了。”
原来，英属香港政府录了粤语电视宣传短片《两个就够晒数Two is Enough》，“两个就够晒数， 生女也好，生仔也好，两个已经够晒数。无谓追，无谓追， 追得到，也未必好，追唔到呢生坏肚”。
台湾也在1964年提倡过 “一个不嫌少，两个恰恰好”，新加坡也有类似口号，还免费分发各种避孕工具，人们上班工作后，生育率很快下来了。生育权是国际基本人权之一，受计生迫害的可获得欧美国家政治庇护。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的暴力堕胎国家，国家机器”合法”杀害超过4亿人。
1990年初，总政治部大楼前，突然出现几十号中年老兵，一个个穿65式老军装，还打出了横幅，“我们要工作，我们要吃饭”，下方署名为“老山参战伤残老兵”，田正在附近执勤路过，便凑近看了老兵们的请愿信，
“我们曾在国家危急时刻大龄上战场，虽负有军功，还有手指中枪被打断，退伍后未得补助，直接回乡务农，国家现在富强了，希望我们能获得应有的补偿”，
田抬头从人群中发现一个额头上带痣的面孔，原来是越战老战友，曾经的上下铺，
“觉民，你也在这里啊，怎么了？”，
“当年退伍后， 100元安置款被县武装部贪污了，安排的工作也是一个濒临倒闭的国营服装厂，这些年在各个工地打些零工补贴家用。这个事我们老兵不能服气”，
“是啊，这太不公平了，我支持你们”。
但几天后，田明建从老战友里听到，总政直接出动了市公安局防暴警察，竟用电警棍狠心把他们打散了。
多年后，昔日老战友蒋超从柬埔寨旅游回来，在战友聚会上告知了真相，
“我们都被骗了，79年中越战争的真相全在柬埔寨，你知道我们上越南战场流血牺牲，中央有领导人出面公开纪念了么？”，
“1个都没，你说说，是不是，军人抚恤金全被民政局还是太子党给贪了？”，
“那是一方面，中越战争根本是场遗臭万年的大屠杀! 1970年代，柬埔寨共产党在北京支持下上台，学文革思想搞内斗，结果屠杀了全国三分之一人口，其中包括了大量华人，太恐怖了!这事当年在联合国遭到了几乎所有国家谴责，有人到越南南部搬救兵，北京就从北面出兵攻打越南首都，逼越共从柬埔寨撤出。联合国还在审判柬共前总书记，每年各国游客到金边参观万人冢博物馆，北京都没脸提这个事，柬埔寨还有人在起诉，要求中国政府道歉赔偿，这段黑历史是我们的耻辱啊！”
“但我毕竟流血过，理应获得较好的赔偿安置，怎么维权也好？”
“在中国只有把事搞大了才有人管!中国人口世界最多，党从来就是人海战术，用人来挡枪炮，朝鲜战争、越南战争都不例外。出事了却任由战士自生自灭，大家要不断团结争取，告诉年轻人不要再做这炮灰”。
田明建从越南回来后，竟爱上了蹲坟墓，看懂死亡才会真正生活。那里他可以思维自由驰骋，怀念那些最可爱的人。
有天周日竟在天主教小墓地上，遇到一个常来祭奠的澳洲人Peter，两人年龄相似，原来他爸爸曾1949年长眠于此，Peter会中文，就在北京一家法企工作。
这次他们聊得很投机，Peter觉得这个会英文的军官很酷，还对世界其它国家有些正常认知。田当然也问及了澳洲年轻人的生活，
“田，你们中国人活得太累了，一天到晚只会工作，无论在哪个国家的华人，都愁眉苦脸的样子。但我觉得你不一样！我们很多同龄朋友都在地球各个角落体验生活呢，美国人、欧洲人也都是这么呢！”，
“那太好了，年轻时就得多出去看看世界才好啊！可惜我们中国现在还太穷了，还多年内斗，要是我也能环游世界得多好！”
“你们中国军人的收入太低了，法国有个非常知名的外籍军团，美国也允许外国人当兵，中国人也可以去申请，你这种神枪手在那儿会收入起码翻十倍的”。
“啊，有这么好？”中国与世隔绝多年，自己饭都吃不上，新闻联播却常把别家说得很乱，自家风景世界最好，人们对于外界连基本常识都没有，一旦人外部听到真相反当谎言怀疑。
田便混进了Peter的周末聚会国际圈，有时还去北京福利院带孤儿，做饭菜、做游戏、朗诵诗，大家讲话都会“请”和“谢谢”不离口，问候老娘、释意抽烟也根本不存在，他很喜欢这种互相尊重的交流方式。
但军中大环境却越来越霸道，各省部长干部把子女弄进警卫3师，到厦门、广州、香港开公司成风，日常训练却成了副业。
1994年某天，“田明建，明天有笔重要物资，你和指导员率连部到秦皇岛港押运，不要走漏风声，务必平安”，团里转达了师部命令，作为基层执行的军官，他无权过问事由。
但这次却遭遇差错，被市工商局和海关联合设卡拦截下来，当场拆箱发现是一个货柜的日本富士胶卷，货物当场被扣留，田感觉大事不妙，赶紧上报。
师部来电，“田明建，你他妈连这点小事都搞砸，老子要降你的职，你赶紧带人带枪去市工商局。必要时开枪抢回”。
田奉令上门“抢”货，但下午就老实交还货物。原来，此事涉及军地冲突，被十万火急上报河北省委书记，“军队属于中央管，赶紧按军方要求放行”。
消息传开后，民间传言师长私下与人在泉州设厂，自行生产畅销的照相用的日本富士胶卷。富士公司知道后，立马上报商务部门查办，因为涉外的敏感性，这俩部门硬着头皮来查办。
此事被悄悄压下去，田虽职位没受影响，却被内部警告处理。但他感觉就似乎是流氓火拼，军、地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么？
部队经商后来还搞出了更大的事，田发现常有浙江、广东、香港富商，开着各种红色军牌进京；军人的各种变动，全得塞钱才行；而军队押运也成了金字商业招牌。军队狠起来，枪炮上阵，地方上那些警察屁都不敢放一个。轰动海内外的厦门远华走私案5年后爆发，赖昌星逃加拿大把将军们经商捞钱黑幕给捅出来了。
田对这个污浊的社会了解越多越清醒，别看全国12亿人，不过还是几个赵家人的江山，和千年前的岳飞命运又有多少差别？他却又无可奈何，痛苦着隐忍着，期待着改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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